《南都周刊》：股市6000祭，一别竟成永诀

《南都周刊》：股市6000祭，一别竟成永诀


简要内容：2007年10月15日，沪指站上6000点，次日，沪指6124点。这一天，人们没有太多的欢腾，因为在他们眼中，6124不过是上升过程中一个普通的点，股指只会继续涨，股值只会继续升。


　　2007年10月15日，沪指站上6000点，次日，沪指6124点。这一天，人们没有太多的欢腾，因为在他们眼中，6124不过是上升过程中一个普通的点，股指只会继续涨，股值只会继续升。　　
　　黎明 那五
　　人们没有料到，这一刻只是晚晴，这一别竟成永诀。六千就这样逝去，从此股指一泻千里，跌幅一度近七成，至今也不见好转。一年了，我们有必要悼念六千之死；一年了，我们有必要记录亲属们的日子；一年了，我们需要再探讨六千重归的必要条件。这一切，不仅是记录时代进程，也是在憧憬民生幸福。
　　股民们，基民们，女士们，先生们，今天，我们悲聚一堂，极其沉痛地悼念英年早逝的牛市长。念天地之悠悠，群怆然而涕下。
　　我们的牛市长，不是姓牛的市长，没有一个市长能像我们牛市长这样牛，让万众砸锅卖铁追随不舍，让万民血压升高彻夜难眠，因为我们的牛市长，是牛市的长、牛市的大当家、牛市的最高领袖哪！
　　小名“阿股”，大名“六千”，笑眯眯，乐呵呵，浑身珠光宝气，满街忠诚卫士，一位有史以来技艺最高超的儒将，即便杀敌如麻也浑身不沾半滴血迹。这就是人见人爱、爱死这个人的牛市长。
　　虽然，我们的牛市长有点先天不足、从小营养不良，还得了小儿麻痹症，但志存高远，发誓要用一双瘸腿爬上高位。果然，你恍若一夜之间，就爬上了6000点高位，那是大伙做梦都想不到的嘛。我们兴奋得一个劲叫喊：“牛市长，上一万！牛市长，上一万！”
　　谁知天妒英才，牛市长从高位一个跟头栽了下来，从此一病不起、两眼发绿，走平路都摔了几把，终于一命呜呼。
　　呜呼哀哉！牛市长。呜呼哀哉！六千先生！
　　此时此刻，我们深切缅怀牛市长身残志坚、天天向上的拼命精神，深切缅怀牛市长吃下青草、挤出牛奶、养育万民的丰功伟绩。牛市长，你的奶水不含半点三聚氰胺，全是营养。
　　让我们观察一下参加追悼的人吧，这里有“买绩优股也套方队”、“垃圾股挨套方队”、“买啥啥套方队”、“割肉方队”、“敢死方队”……这么多怀念你啊，牛市长！这也无可辩驳地证明了牛市长的天纵英明和崇高威信。
　　忆往昔，峥嵘岁月稠。1990年12月19日，上海证券交易所成立，市场经济的母亲怀胎十二年，牛市长呱呱坠地，尽管瘦弱不堪，但大伙都盼望着你长大成人，执掌牛市。
　　牛市长，你成长得好辛苦。十多年来，你就像蜗牛一般往上爬，与一名姓熊的家伙争夺领导权，经历了七轮“牛熊易位”，每一轮都飞舞着的汗水和泪水乃至血水。直至2006年底，你终于将老熊踩在脚下，让它难以翻身。2007年，你好像吃了春药，从蜗牛变成疯牛，10月16日，你一口气跳上6124.04点的历史高位。天啊，你令万民景仰！
　　牛市长，你知不知道，当你在高位的时候，你的奶水喂养了多少人！你让小白脸变成英雄的“带头大哥”，你让小白领开上了豪华的小轿车，你让目不识丁的老太太学会了“理财”，你让广大股评家赚足了稿费、出场费，你让“空手套白狼”的高手做梦都笑出声来??
　　牛市长，我们永远念着你的好，念着你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“执政业绩”。
　　牛市长，你知不知道，当你从高位跌倒后，死而复生的老熊来得多么凶狠，简直就是那只美帝国主义制造的“功夫熊猫”。利空跌，利好也跌；周边股市跌，A股跌，周边股市涨，A股还是跌；管理层密集推出利好政策，仍照跌不误。“带头大哥”入狱了，老太太跳楼了，股评家的嘴巴也得结石了。
　　牛市长，你怎能招呼不打一下就撇下万千粉丝就撒手而去呢？
　　牛市长，你虽死犹荣，因为你以你的死，将我们教育成了“国际主义战士”。看，如今我们密切关注美国、欧盟及全球的政治经济动态，整天期盼救世，鼓舞其他人去救美国、救世界。你还以你的死，让我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得到迅速增强，即便面对“汉奸卖国贼”的侮辱性称号，我们广大股民也全然不放在心上。
　　人牛俱杳，音容宛在，德业长昭，道范长存。
　　遥想老牛当年，小民初架了，熊姿硬发。欲煽官金，谈笑间散户灰飞烟灭……
　　在这悲情时刻，我们的缅怀与感激之情油然而发。颂歌飞出心窝窝，献给牛市长！词曰：“中国股市，千万股民，亿万资金。望大厅内外，人海茫茫；大盘上下，顿时滔滔。庄家机构，连拉指数，欲与道琼试比高。尽利好，看涨停无数，分外妖娆。牛市如此多娇，引无数股民把钱掏……”
　　牛市长，你在哪里啊，你在哪里？你可知道，我们想念你，你的股民想念你！你知不知道，在你走后，股市都成安全套市了，专门套人。
　　我们盼望牛市长你能起死回生，我们相信这只是时间问题，而时间是斗不过我们的，我们死了还有儿子，儿子死了还有孙子，子子孙孙是没有穷尽的。到牛市长返魂的那时候，我们还会将我们的血汗，筑成新的泡沫！钱途有曲折，我们不怕；股市有黑手，我们也不管！
　　牛市长这次去世，对我国民是不可估量的损失。它的英名、业绩、思想、风范将永载史册，世世代代铭刻在人民尤其是股民的心中。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，继承牛市长的遗志，以更加努力地炒好各种股票的实际行动，来表达我们的悼念。
　　重生吧，牛市长！归来吧，六千先生！
　　这一天，2007年10月16日
　　让我们记住这一天，那是六千先生风光的日子，也是百姓欢颜的时刻。当我们浪漫化并开始回忆这一天的时候，或者它真的已经走远了。
　　2007年10月16日，这一天，入市16年的上海人老陈正坐在江南证券徐家汇营业部的大户室里盯盘，以“100”开头的沪市账号证明着他在股民中的老资格。这个交易日，A股继续飘红，沪指继昨天站上6000后，又上探至6124点，大盘蓝筹股继续走强。美股港股的调整似乎都挡不住我们的冲天牛气。
　　看着这几天气势如虹的大盘，老陈感叹，“基金这是在干什么，都疯了！”尽管自己手里的一些小盘低价股涨势并不太好，但老陈还是乐滋滋看着K线。面对五六十倍的市盈率，这样的老股民当然知道风险所在，他早知道5?0之后的涨势是越来越多的基金炒出来的，但看看身边一派欣欣向荣，听着“黄金十年”、“奥运行情”、“宏观经济大好”这样的鼓吹，谨慎精明的老陈还是决定跟着大机构小散户们一起往前闯，凭自己这十几年的身手，吃不着肉，分一杯羹总还是可以的。
　　其实，多数股民还真没怎么把6000点太当回事。2007年2月16日，农历丙亥年最后一个交易日，沪指就站上3000；4月12日，3500；5月9日，4000；8月1日，4500；8月23日，5000；9月24日，5500；像老陈这样从熊市中滚出来的老股民们，想象力一直跟不上大盘。
　　这一天，会计师陈伟午饭后把碗筷洗好，坐下来，动一下鼠标，电脑屏幕就亮了。这波行情中，她手里的股票涨了将近3倍。“那时候兴奋啊，所有的创新高都叫做突破阻力，所有的下跌都是蓄积力量。”和在上海的本家一样，看到6124，陈伟只有兴奋没有紧张，前期的整理中，她在5000余点时清仓，不过当大盘站上5300时，通过技术分析，她判断阻力已经被突破，于是又满仓杀回。“创新高创得有点麻木了，8000、10000还在后头呢”。那天还有一个情景让陈伟印象很深，她发现，连街边银行的营业厅里都摆上了给人看盘的电脑。
　　在这波高歌猛进的涨势里，站在6000之上望着8000、10000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，《赚到10000点》这本书3个月前就出版了，当当网的编辑推荐中现在还保留着这样的句子：“黄金十年，必然牛市！万点可期，绝非妄想！”
　　这一天，媒体们很忙，除了股市新闻，他们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做，此前一天，中国共产党第十七次代表大会在北京开幕，沪指也响应般地站上6000。人们注意到，“创造条件让更多群众拥有财产性收入”被写进了十七大报告。审议讨论十七大报告时，中国证监会主席尚福林表示，中国股市正呈现经济“晴雨表”的作用。16日的《中国证券报》、《证券时报》和《证券日报》头版都登载了这条消息。十七大报告中“优化资本市场结构 多渠道提高直接融资比重 ”也被《中国证券报》和《上海证券报》塞进了空间很小的头版。对比之下，沪指15日站上6000点的消息这时候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，何况这一年，类似消息实在太多。
　　这一天，十七大中央金融系统代表团分组讨论中，周小川和尚福林都谈到了股市的风险问题。央行行长周小川认为有关部门将有信心克服困难，化解未来发展中遇到的各种金融风险。尚福林认为股市的风险会随着价格的增高而加大，证监会会继续对投资者进行风险教育，让他们真正明白投资有风险，入市需谨慎，理性投资股市。他还说，年底之前，QFII（合格境外投资者）开放规模将从100亿美元扩大到300亿美元。回答记者提问时，周小川还纠正了央行提高银行利率调控股市的说法，他强调，提高银行利率是因为观察到物价指数有上升的趋势。
　　这些当然又都是利好，连银行柜台前左手取存款右手买基金的大爷大妈们都看得出来，即使有的人不明白QFII是怎么回事，晚上电视里的股评家也会通俗地解释给他们听。
　　这一天，收市后的股评栏目还是一贯地像电视直销那么兴奋，CCTV-2晚上的《股市气象站》，一百家机构中看涨的还是超过半数。SMG第一财经频道《今日股市》的主持人把自己叫作“老左”，这天的节目，大部分时间都在谈“二八现象”——5?0之后大盘蓝筹和中小盘股的涨势分化让中小散户们很不平衡，但分析师们认为，由于股指期货的即将出台，“二八现象”恐怕还会加剧。
　　主持人狠狠夸奖了一位很早就看到6000点的分析师，这位分析师对拿着大盘蓝筹股的股民说了两遍“咬定青山不放松”。分析师们还说，当前市场还处在加速过程中，会越涨越快，美国有11万美元的Berkshire Hathaway、香港有260多港元的渣打，这就是趋势！一位基金经理看好资源类股和金融类股，这是他最后一次到演播室录节目，主持人说证监会禁止了基金经理干这种事儿。他们还谈到了B股，“死拿，不断地买就可以了”，“现在只是赚多少的问题”。节目就这样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，几个人讨论的都是如何赚更多钱的问题，没人提到防范风险，更没人管什么价值投资。
　　这一天，没有见到谢国忠他们的言论。但是唱衰倒是他们一直的基调，谢国忠、左小蕾，或是杨怀定，被热情高涨的股民叫做死空头，这还算是比较文明的骂法。不过，这一波涨势就是伴着他们看空的警告走过来的，不少人听了他们的话，踏空了。第二天的《中国证券报》，刊登了应建中的评论文章，题目是《股市真是难以预测》。
　　那是2007年10月16日。那一天，很多人正坐在一辆呼啸着的火车上，很多人都觉得自己是挤在轰隆隆的车头，兴奋地挥师前进，尽情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憧憬未来。于是，股民、专家、媒体和六千以及6124点，一起为2008筑了场大梦。然，一朝梦醒，才发现六千永远的去了。